指尖

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

无惧天黑,只怕心碎



  文  由宾

  

  1

  

  房间太大了,刚搬进来的时候,他用了好长时间才适应过来。

  

  杰飞十年圌前从来没想过能mǎi这么大一套房子。当然,对于真正的有钱人来说,这套房子简直不值一提——不是宽敞的别墅,连顶层复式都不是。然而对于北漂一族,能mǎi到这样一套房子,已经能算过上了不错的生活了,至少在外人看来,的确如此。

  

  年近35岁才mǎi了一套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,并不算早。之前倒也不是没有钱mǎi,只是他觉得mǎi房子对于他来说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,那个世界是所有人正常生活的世界,他不属于那边。人要在自己的世界里活着才感觉到舒服。

  

  为什么要mǎi房子呢?杰飞还没有为自己的这个行为提圌供一个合理的解释。几年圌前母qīn去世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要mǎi房子,公圌司开到最大的时候也没有。从毕业来到北圌京开始,他一直过着租房的生活,尽管从最开始几平米的隔板间,到后来变成了一套交通便利但仍然不甚宽敞的一居室,他租的房子都因为东西太少,老是显得空空荡荡的。

  

  杰飞在宽敞的屋子里醒来,眼前蒙蒙胧胧的,下意识地用手mō了一下下巴,果然hú茬疯长。他感觉到有一丝尴尬。人若在拥挤的环境中,一切浮躁都显得顺理成章,单身、穷困、不去工作。但是换成一个人住120平米的情况,对于一个35岁仍然单身的人来说,生活好像瞬间就变成了一张扑克脸,bī得你必须认真去处理每一件事情。

  

  电圌话响起的时候,杰飞刚打扫完最后一间屋子,正在用泡沫剃须dāo刮hú子。刮hú子这个动作,一旦开始,就必须完成,不能中断,所以他任铃圌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响了很久,想着如果等刮完hú子还没有断,就接听。电圌话果然一直响到杰飞将下巴上的泡沫冲洗干净,那么没错了,肯定是小董打来的。

  

  “杰飞,你有空帮我跑一晚车吗?”

  

  “好。”他的回答一向是这么shuǎng圌快而简洁。

  

  “我的好哥们儿,就知道你最靠谱了,等我请你吃饭!”说完,小董就挂了电圌话。

  

  2

  

  小董是杰飞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,他刚结婚不久,妻子是个年龄比他小很多的姑酿。按道理说两人是不缺圌钱的,但是小夫圌妻的金钱危圌机意识很强,蝇头小利也不放过,于是小董又在没事的时候注册了出租车软件的会员,每天晚上接单跑车,准备给自己八字还没一撇的孩子存个进口nǎi粉钱。

  

  小董这一跑车,可害苦了杰飞。

  

  杰飞和小董是在一次文人聚会上认识的,那是一种特属于移动网络还没有席卷文坛的时代的聚会。那时出书还是一种让人叹为观止的成就,所有到场的人之前都没有见过彼此,只听说过对方的名号。

  

  杰飞和小董当时都喜欢写作,十年过去,这两人从喝着二锅头的青年渐渐向中年过渡,小董的互圌联圌网生意越做越大,杰飞从最初到处接小活的乙方到后来自立门户。两人在这十年里都拼命揽活儿存钱,像搂钱的耙子一样,自己都不知道银圌行里存了多少,后来中年一到,偶然一个念头来了,想着自己能不能在北圌京安定下来,这才去算自己的总资产,mǎi了一套住房。

  

  吃过晚饭后,杰飞套了一件白sè的帽衫,大概洗漱了一下就出门了。刮了hú子之后,没有人能看出来他的真圌实年龄,他对这种误会毫无感觉。

  

  25岁之后,他的外貌几乎没有变过。

  

  关于这点,起初他和所有人都没有在意。但是在毕业三年之后的同学聚会上,他开始在男生堆里渐渐变得出众起来。五年后又一次同学聚会,所有成家的男生几乎都开始发胖、谢顶,只有他还是保持着25岁的样子。这让有些人感到一丝恐怖。的确,作为一个35岁的人,他太过年轻了,年轻得让人发怵。周围的人几乎可以肯定他是做了什么手术,才保持着现在的外表,甚至有同事私下向他打听相关医院和费用。但是他除了早晚洗脸,为了防止皲裂而擦一点儿面霜之外,没有做任何多余的护理。

  

  3

  

  小董家里有两辆车,一辆好车,一辆二圌手奥拓。二圌手奥拓专门用来去山区撒野和跑出租,这和小董抠门的性格完全相符。取了车后,杰飞心里有点儿抱怨,这辆二圌手车里有一股刺鼻的味儿。杰飞暗暗骂了小董一句“小气”,然后打开叫车软件准备接单。

  

  这辆车虽是二圌手车,跑起来却也和新车一样轻快。杰飞在夜晚的三环上飞驰,他把车窗打开二分之一,夏天晚上凉shuǎng的风灌进来,路灯晕染着钴蓝sè的天,车里的音响放着一张90年代美囯影视歌曲专辑。杰飞动动手指,点了点屏幕,开始接单。

  

  其实杰飞是个非常优秀的出租车司机,他不明白为什么老是有同行会找不着乘客,导航上明明显示得很清楚。对于乘客来说,最高兴的莫过于遇上杰飞这样的司机——话很少,开车快速却安稳。或许杰飞就算当一个全职司机,也是不愁生计的,因为他一晚上沉默着接单,挣得总比普通的出租司机多很多。

  

  最后一单,目的地不远,快到上车地点的时候他给乘客打了个电圌话。

  

  “喂,师傅,我要去……”还没说完,电圌话那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呕吐声。

  

  杰飞皱了皱眉,他最不喜欢接喝醉的乘客,一身酒气,话也说不清楚,还有可能吐在车里。

  

  上车的女人的确喝醉了。杰飞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,长长的头发盖住了半张脸,一根青丝黏在嘴边,估计刚刚吐过。女人什么也没说,只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,熏人的酒气果然扑面而来。杰飞脚踩油门,右手不停提挡,想着赶紧把喝醉的女人送到目的地。

  

  女人的手里提了一个大布袋子,鼓鼓的,好像把全世界都装进去了。杰飞猜想她是个神圌经质的、没有安全感的女人,突然心里升起了一丝怜悯。她坐在后座上,手不停地抚圌mō圌着自己的大布袋,好像那是个有生命的东西,嘴里还不停地说:“乖,马上到家了,再耐心点儿。”

  

  把鼓囊的大布袋子当成自己的同伴,的确是又缺乏安全感又神圌经质的女人。

  

 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,女人打开车门嗖的一下飞奔出去,在绿化带边狂吐起来,连车门都没有关。杰飞撇了撇嘴,自己下车,想把车门关上,走到后座的时候,发现女人鼓鼓的大布袋子落在了车上,一转头,女人已经消失不见了。

  

  杰飞嘭的一声把门关上,心里有点烦躁。这女人明天酒醒了肯定还要给自己打电圌话,到时候估计还得把这布袋给她去送,这简直是从天而降的麻烦事儿。想到这儿,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疲倦,于是把车开得飞快,想结束今天的工作。

  

  暗黑的夜包裹圌着一种疲倦,还夹圌着一丝寂静的恐惧。杰飞拐到家附近的小巷子里,路灯点点昏黄,连这么条小路都照不清楚。杰飞一个人在车里,突然感觉到一种恐惧——他总觉得,车厢里好像还有什么别“人”似的,把车开得越快,这种恐惧越是真切。

  

  音乐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停了,还有一个路口就能到家,杰飞想着先别去管他,到家再说。

  

  这时他的耳后好像传来一阵轻微的呼xī声,看向后视镜,却一个人也没有。杰飞tūn咽了一口口水,胳膊上起了一层基皮疙瘩。突然,一个湿圌滑的舌圌头挨到了杰飞的脖子,他大叫一声,将方向盘往左一打,车子横在小路中圌央,熄火了。

  

  杰飞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,在车里扫视了一圈,终于发现了车座底下露圌出的半截尾巴。他把车座往后一调,一只小猫蜷在最里面,两只眼睛又黑又圆,闪着胆怯的光,盯着杰飞一动不动——那只鼓鼓囊囊的布袋里原来装着一只小虎斑猫。

  

  4

  

  从杰飞一只胳膊搂着胖乎乎的小虎斑上楼的这个动作来看,他一定是从来没有养过动物的。而此刻的他,却拿来了一小盒猫罐头,还有一个让猫睡觉的小垫子。上楼的时候他才羞愧地发现,自己真是一个人太久了,久到有一只小猫闯入自己的生活的时候竟然那么高兴。

  

  这天夜里杰飞做了一个梦,梦的内容其实是现实生活中发生过的事情。场景太过熟悉,以至于梦一开始,杰飞就知道自己又开始做这个梦了。既然这段回忆频频来访,那就只能顺着这个剧情再走一遍。

  

  梦里的他在故宫排队mǎi票。时间大概是6圌月,热得人嗓子里像是伏着一条火龙。杰飞看得出来,shòu票窗口的服圌务员和他一样烦躁。他掏钱mǎi了两张成圌人票,服圌务员没有抬眼,机械地把票和找回的零钱给他。他走出队伍,抬头就看见母qīn在等他。

  

  这还是母qīn第一次来北圌京。很奇怪,母qīn这种几十年没有出过小县城的人居然会主动跑来北圌京找他,可能实在是无聊了吧,他这么想着。

  

  杰飞已经逛过不下20次故宫了,真的快把每个角落都转遍了。但是母qīn是第一次来,他对母qīn主动提出了自己想逛的景点感到很意外。按照母qīn的性格,若是问她想去哪里,她多半会说哪儿都不想去,就想在家里待着。所以当母qīn第一次羞赧地说出想去故宫时,杰飞心里一软。但是这种心软在母qīn逛故宫的缓慢步伐中很快就磨没了——他不了解母qīn为什么选择径直从天圌安门一路直线出故宫,偏殿全不逛。

  

  “这么走马观huā地逛,还有什么意思啊?”他的声音因为不耐烦而有点儿高,母qīn还是羞涩地笑着,说:“感觉故宫好大啊,走进来就不太想逛了。”说完后又径直往前走,走得不快,还微微驼着背,手也抚着胸口。杰飞从背后看着,心里突然又软圌了一下。

  

  逛完故宫的第二天母qīn就回老家了。杰飞觉得母qīn这次来北圌京给自己带来一种挫败感,他对母qīn的爱意好像一个重拳头打在棉huā上,有劲儿使不出。关心的话就在嘴边,可是永远蹦不出来,他只盼着下次和母qīn相聚的时候能有机会让自己做个小小的补偿。

  

  两个星期后,老家打来电圌话,说母qīn患了rǔ圌腺癌,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肺部了。

  

  他想着母qīn那天逛故宫时抚着胸口的微微驼背的身影,脑袋里像是一颗子弹突然bào圌zhà了。

  

  5

  

  杰飞是被咯吱咯吱的声音吵醒的,他睁开眼睛后发现这个声音是小虎斑猫咀嚼猫粮的响声。他足足盯了小猫一分钟,小猫扭着个小屁圌股,丝毫没有发现有人类在看它,大口大口地吃得特别香。等小猫吃得差不多了,一转头,对上杰飞的一双眼睛,它吓得嗷的一声跳了起来,短máo全部竖了起来,迅速钻到沙发底下。

  

  杰飞被这个动作逗得哈哈大笑。笑声结束的那一秒他惊了一下——自己是有多久没有笑过了?

  

  送走母qīn后,杰飞的曰子进入了一种黑圌洞般的麻木,后来他明白,笑的对立面不是哭,而是让自己也害怕的麻木。就像风筝在线断了之前都还是乐意当个风筝的,能高飞,能看到远处的风景,能乘风随性而行。风筝以为是靠自己的力量才飞得这么高的,忽略了牵线的人,等到有一天线啪的一声断了,被大风吹得四处乱撞时才知道,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自在如风。

  

  杰飞足足等了三天,那个喝醉的女人一直没有打来电圌话。这三天里,小虎斑已经完全适应了杰飞的家,能吃、能喝、能睡,也敢当着杰飞的面走来走去,心情好了还能让杰飞mō一mō脑袋。

  

  第四天中午,杰飞和小虎斑同时被急促的电圌话铃吵醒。杰飞一看,是个陌生的电圌话号码,预感告诉他是那个喝醉的女人打来的。

  

  “您好,请问是hú师傅吗?”虽然没有听过那个喝醉女人的声音,但是电圌话那头一开口,杰飞就可以肯定打来的是小虎斑的主人。

  

  “是我,你是在找你的猫对吗?”杰飞的回答简单明了,省去了明知故问的部分。

  

  电圌话那头长舒了一口气,继而兴圌奋起来——然而这种兴圌奋还是掩zàng在平静里:“真的在您那里吗?太好了!”

  

  “你约个地方吧,下午我开车给你送过去。”

  

  “这太麻烦您了,要不我去您家取?”

  

  “不了,我开车送过去吧,不麻烦。”

  

  “那……好吧,那就下午三圌点,××咖啡馆见,可以吗?”

  

  “可以。”

  

  “啊,真是太感谢您了!我本来很担心,现在终于……”

  

  话还没说完,杰飞这头就把电圌话挂了。对方肯定会觉得自己不礼貌吧。然而对于35岁的杰飞来说,礼不礼貌真的已经不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了,一切占据自己思考时间的事情都应该毫不犹豫地尽力剔除。

  

  天气逐渐转热,杰飞穿了一件白sè的圆领T恤,戴了一副墨镜准备出门。出门前照镜子的时候又觉得自己这套穿戴是不是太过年轻了——他并不喜欢别人把自己当个年轻人看。

  

  时间来不及了,杰飞最终也没有换成衣服。他把小虎斑装进了宠物箱里,一把抓起钥匙出门,并莫名其妙地又开始烦躁起来了。

  

  ××咖啡馆在囯贸一个写字楼的一层,环境一般,但咖啡非常好喝。关于咖啡馆的名字,我没有偷懒,确实是叫“××咖啡馆”,有人叫它某某咖啡馆,也有人叫它乘乘咖啡馆、叉叉咖啡馆,随你高兴怎么叫。咖啡师是个面相干净的小哥,每次拉完huā,手xí惯性地一挑,nǎi泡上的huā纹就多了一个小钩,有点调皮的样子。杰飞来过很多次,所以对女人能说出这个地点觉得很惊讶。

  

  下午三圌点,咖啡店里已经坐满了人。杰飞已经记不得喝醉的女人长什么样了,只记得被一头黑sè长发微微遮住的半张脸。他巡视了一周,怎么找也没有找到相貌相符的女人,这时,有只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左肩。他回头一看,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,和那晚醉后的丑态丝毫搭不上边儿。

  

  “对不起,实在打扰你了。”坐下后,女人开口就是道歉,但是杰飞注意到,她把之前的称呼“您”换成了“你”,大概是看到杰飞的长相,觉得并不是一个长辈级别的人物。在这一点上杰飞确实吃亏,明明是一个年过三旬男人,却老是被小年轻误认为同龄人。

  

  “没事。”说完,杰飞将装猫的箱子拿起来放在桌子上。

  

  “其实,今天来,我还有一个忙请你帮,你能不能……”

  

  这倒新鲜了,帮着这个女人照顾了这么多天她的猫,只一句感谢的话,就又想提一个别的要qiú?杰飞本来想直接回绝,但是小虎斑用爪子挠了挠箱子的侧壁,他的心突然软圌了一下。

  

  “什么事?”他还是开口了。

  

  “我要出一趟远门,想问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咖豆。”

  

  “咖豆?”

  

  “哦,就是这只小猫。收养它的第一天,我们还没来得及给它取名字,它就把家里装咖啡豆的罐子打翻了,我们一看,它居然在一粒粒地咀嚼咖啡豆,所以索性就叫它咖豆了。”

  

  “你们?”

  

  “我,还有我男友,哦不,是前男友。”

  

  “哦……”杰飞思考了片刻,按照以往的性格,这个请qiú他肯定是一口回绝的。在生活里,他喜欢和别人保持距离,就算是熟人找他帮忙,也多半会碰个大钉子——他觉得上了年纪,人际关系好像显得越来越不重要,这让他终于能松一口气。但是眼前的这个女人,还有这只小猫,总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。

  

  咖豆又在箱子里拼命挠侧壁,好像对自己被圌关在箱子里表示万分不满。

  

  “你要出去几天?”

  

  “这个不一定,如果我不回来了,过几天也会有人过来带走它的,你不用担心。”

  

  “不回来?去外地工作吗?”杰飞不自觉地问,话刚讲出来就后悔了,暗自笑自己多事儿。

  

  “不,先去旅行一趟,然后寻思着怎么自圌shā。”

  

  杰飞的身圌体猛然颤圌抖了一下,tuǐ碰到了桌tuǐ,咖啡撒了一些出来。

  

  “自……自圌shā?”

  

  “没错,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。”

  

  话说得这样轻圌松,好像是先去旅行,然后找地方睡一觉一样。这下杰飞可就难办了——假如面对一个鬼哭狼嚎的女人,他尚且可以安慰两句,说一些好sǐ不如赖活的话,但是对一个看上去阳光健康,出门前还卷了头发化了妆、却泰然自若地说自己几天后就要自圌shā的女人来说,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。

  

  他就这么目瞪口dāi地愣着,女人好像看出了他的尴尬,说:“这样吧,十天后的下午四点,咱们还在这里见面,你带上咖豆,如果我来了,就是没sǐ,如果我不来,会有人过来接它。对了,我叫李瑶,你呢?”

  

  “hú杰飞。”

  

  “蝴蝶飞?好玩的名字!”杰飞刚要纠正,李瑶拿起旁边的包,用手拍拍咖豆的箱子,然后轻轻说:“这几天要听话哦!”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  

  6

  

 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,也太匪夷所思了。

  

  杰飞把装咖豆的箱子打开,咖豆的脑袋钻出来,圆圆的眼睛盯着杰飞看,好像和他一样一脸蒙了。

  

  平淡生活了35年,除了自己不再变老之外,这算是最离奇的经历了——只因为载过一个喝醉的女人,就要为另一个小生命负责。

  

  晚上,杰飞把咖豆的小窝挪到自己床边,因为咖豆前几晚睡觉时一直小声嚎叫,可能是陌生的环境让它没有安全感。果然,今圌晚它窝在窝里,tiǎn圌了tiǎn爪子,蜷起身圌体就甜甜地睡着了。

  

  杰飞睡觉时喜欢完全的黑圌暗,一点儿光都不想有,所以他的窗帘外层都贴了遮光布。今圌晚窗帘没拉紧,中间留了一条细细的缝,光锋利地照进来,将房间划成两边。杰飞躺在这半边里睡着,迷糊中看着那半边里的自己在刚下飞机的摆渡车上打电圌话。“再等等,等我一下,我马上就能到。”母qīn在电圌话那头“哼”了一声,那个声音没有任何意义,不是表示是,甚至不是表示听到了,只是将sǐ之人的气liú在体圌内liú动,通圌过胸腔时挤出的声音。杰飞一路快跑,最终还是没有赶上这股气liúliú散的速度。

  

  7

  

  第二天早晨,杰飞打开手圌机时发现自己收到了一条长长的短信——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人用短信来交liú了,但是这个短信还是像一封长信一样来得堂而皇之——来自李瑶。这种交liú莫名地给杰飞带来了一种舒服的感觉。

  

  在一般情况下,两个人如果想要进一步交liú,应该是互加微信的,而李瑶省去了这普遍却曲折的一步,直接用短信轰zhà杰飞的手圌机,既没有显出让人尴尬的qīn圌昵,又提起了对方的兴趣。单从这一点看,李瑶就是个有趣的女人。

  

  短信非常长,杰飞要用手滑圌动几下才能看完。短信内容以一个问句开头:“蝴蝶飞,你有没有见证过一个人从对你疯狂地爱恋,到因为要负责任或胆怯而不得不和你在一起的过程?”

  

  没有。杰飞35岁的人生里谈过两场恋爱,都是不咸不淡地和平分手,分手后也再也没有过联圌系,这个问题不能从杰飞这里得到答圌案。

  

  短信继续,大致是这个叫李瑶的女人讲述自己上一段失败的恋情。杰飞能在字里行间中感觉到李瑶是个情感真挚但是颇为迟钝的人,换个词,或许叫作慢热。前男友追了李瑶半年,李瑶在第六个月才反应过来,“哦,原来他在追qiú我啊……”因为这种迟钝,这段感情是稳定的,谈了五年非常稳定的恋爱,在李瑶最意想不到的时候,男朋友对李瑶的热情以比一场大雨浇miè火苗还快的速度消失了。

  

  完全没有新意的故事,杰飞在心里想着。他拿着手圌机,不知道怎么回圌复这条短信,想来想去,拍了一张窝在墙角的咖豆,给李瑶发送了过去。

  

  8

  

  十天时间转眼就过去。杰飞居然开始为今天李瑶到底会不会出现而紧张起来。

  

  他早上六点就起床,咖豆以为他要给自己喂小鱼干,噌的一声也跟着跑出卧室。杰飞一把抓圌住它,接了一盆热水,慢慢地给咖豆洗了个澡。和别的小猫不同的是,咖豆似乎在水里很享受,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。洗完吹干后,小虎斑抖了抖身上的máo。之前可能是李瑶心情糟糕的缘故,没有怎么照顾好咖豆,所以有的máo脏得都结块了。现在洗完澡了,咖豆máo发蓬松,浑身散发清香,肉圌乎圌乎的小身圌体更像只máo绒玩具了。

  

  杰飞洗了个澡,把头发梳好,对着镜子审视自己。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曰子会对自己意义重大,就好像是一场成圌人仪式。可能毕竟是关乎生命的事情。虽然李瑶和自己几乎毫不相关,但是他还是希望能看到她意气风发地向自己走来,将小猫接走。

  

  上次杰飞回圌复完李瑶的短信后,就再也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了。他有点后悔自己没有追加一些安慰或者鼓励的话,那样或许能让自己在今天收获一个完全不同的结果。但是转念一想,别人的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。为什么人总觉得自己能对别人提一些睿智的忠告呢?明明自己就是糊涂的。他自己明显也活得一塌糊涂。

  

  下午四点的××咖啡馆出人意料地没有太多人。咖啡师小哥自己一个人在吧台里快乐地忙活着。杰飞看着这个和从外形上看上去的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,觉得自己十年圌前居然活得这么有活力,这么让人羡慕。

  

  四点了,李瑶并没有来,之前说好的帮她来接小猫的人也没有出现。曰光金灿灿,实际wēn度却不高。他mō了mō一旁装着咖豆的箱子,小猫从网窗往外看,眼睛因为光线不足而变得浑圌圆透亮。

  

  “小猫,你可能没有māmā了。”说完,杰飞把头抵在桌子上,情绪突然崩溃了,眼泪大颗地liú圌出来,越哭越凶,肩膀随着身圌体抖动。

  

  这个世界多寂寞啊,在公共场所进行这样一场大哭都没有人发觉,更没有人过来安慰,吧台里的咖啡小哥或许看到了,但也视而不见,或许他已经见过太多在咖啡店哭泣的人。或许每个人都有痛苦的时候,哭一场,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。

  

  9

  

  晚上回去的路上,杰飞提着猫箱,一个人走在家附近的那条小路上,路灯点点,却没有月亮明亮。他回想起那次开着出租车接李瑶的时候,也是这样一个安静的晚上。一想到此,情绪到了崩溃边缘。

  

  电圌话铃突然又响起来,杰飞一惊,看来电显示,居然是李瑶的号码。他突然兴圌奋起来,火速按下接听键。

  

  “不好意思,今天失约了……”

  

  这一秒,杰飞感受到了自己近乎十年都没有感受到的快乐。母qīn去世后,他曾经问自己还会不会有获得快乐的能力,这个问题的答圌案在十年后被改写了。

  

  “没事,你没事就好,我以为你真想不开了。”

  

  “哈哈哈……”李瑶的声音听起来莫名虚弱,“本来是打算想不开的,但是老天yé不给机会啊。”

  

  “啊?怎么了?”

  

  “我在尼泊尔住了一个星期,刚开始和两个男人还有一个女人结伴,四个人都爱喝酒,每天都喝掉一瓶朗姆,后来两个男人走了,剰下我们两个女的,一瓶朗姆根本喝不完,索性就不喝了。这里的食物很多都不太卫生,酒能shā菌,没想到不喝酒反而开始生病了,上吐下xiè,整个人都站不起来了。下午去了趟医院,医生说我感染了加德满都痢,一种以城市名称命名的痢疾,是不是很厉害?!”

  

  “那你现在怎么样了?”

  

  “没事了,懒得去想sǐ不sǐ的问题了,决定过几天就回囯,再帮我照顾几天咖豆,可以吗?”

  

  “可以啊,更久也行。”

  

  挂掉电圌话,杰飞感到无比轻圌松。

  

  就在这时候,他听到一阵风声在耳边响起,起初以为是起风了,后来这声音越来越大。是扑棱翅膀的声音。

  

  杰飞回头一看,成千上万只蝴蝶从远处飞向自己,经过自己的时候没有一秒的停留,它们好像有更重要的任务,向着远处的天空,热圌热闹闹地飞走了。

  

  杰飞被眼前的景象惊dāi了,他不知道有没有人也看到了蝴蝶迁徙这一幕,自己是确定看到了。蝴蝶的翅膀甚至还反射着月光,闪在自己的眼里。每只蝴蝶都在不遗余力地飞着,都显得那么有生命力,好像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一样。

  

  这一刻,杰飞体圌内的某种东西改变了,之前不断扩大的病灶似乎在慢慢愈合。

  

  这晚他回到家,安置好猫粮、猫砂和水,把小虎斑从箱子里放出来后,在卫生间照镜子,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左边鬓角突然出现一条银丝,微微一笑时眼角有条安静的细纹。

  

  他知道自己重新上路了,并且在之后的道路上,他会踩着时光,走得很远很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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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*********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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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



  由宾,巨蟹学长一只,(伪)插画师,自带左撇子属性,脑洞博物馆馆长。爱写字,爱做手工,喜欢调酒并爱跑步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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