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大后,我们仍旧想要当初的不一样。
文/沈挽冬
图片/英国画家Gary Bunt
一
看到《悟空传》再版的消息,想起我和阿凉嘻笑打闹着跑在雨里的夏天已经过去好多年。
那时候的我16岁,阿凉18岁。
我们肆无忌惮地拎着啤酒瓶坐在马路牙子边喝酒,说着不留余地的梦想,语气里充满的,都是少年们拥有的不知天高地厚和不惧苦难艰险。
我们有使不完的劲和用不光的胆量,一腔热血只管用来横冲直撞,有点中二,有点鲁莽,不懂成人世界的游戏规则,同仇敌忾地把学校视为敌方,不知道曾经抗争的都是最无忧无虑的日子。
少年都是这样的:从不看人脸色,不屑人嘲讽,一心想要有和那些麻木又懦弱的成年人不一样的人生,永远都保持着勇往直前的姿势。
二
13年的时候,我和阿凉同在一个文艺网站写字,还未曾谋面,就已经在彼此的字字句句里相识了许久。
那时候,我的个签是:一支笔走遍天下。而阿凉的个签是:别人都不信,而我偏要以写字为生。
我们认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小伙伴,有着不同的经历,却又有相似的梦想。在看不见摸不着的网络世界里,一帮胆大包天的人组成了一支队伍,热火朝天地把周刊办了起来。
但在虚拟世界之外,我们都有各自忙碌的生活。曾经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,走丢几个又走散几个,最后剩下来的人不过寥寥。网站几乎心有灵犀地停止了运营,数据丢失之后,团队中的人都散落四方,鲜少再听说他们的音讯。而我们共同的梦想,也就像一场醒来的梦,找不到可循的足迹。
那段时间,我读完《悟空传》的那一瞬间,泣不成声。想起原来我们每个人,都像孙悟空,大闹天空,无所不能,试图将自己英雄的身姿凝固在千万年传说中。
他用金箍棒指向天际,嘶声力竭大喊一句“来吧”!
他说:“我要这天,再遮不住我眼;要这地,再埋不了我心;要这众生,都明白我意;要那诸佛,都烟消云散!”
可是他最终是死了,而我们,也走散了。
三
是的,年少时,我们都以为自己和那些庸人不一样。可是,长大后,却无力地承认其实我们都一样。
就像《悟空传》里,一开始,孙悟空说:“可我不行!我头上的紧箍一天不除,我就一天不觉得自由”。可以说,渴望自由,这是悟空最明显的特点,但最后他还是被紧箍束缚、羁绊。对我们而言,成长便是我们的紧箍咒。
越长大,我们走得越艰辛。我们一边希冀着诗与远方,一边又不得不向现实生活妥协,失去美好却脆弱的东西,接受平凡又普通的规律,苟且生活。
其实每个人何尝不是孙悟空呢,以为自己能成为向生活妥协的“落网之鱼”,可以破除一切的外物束缚,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,但最终却发现,我们成为了那个被驯服的沙和尚,熟谙世事与规则,只顾寻找目标,不再追究意义。
四
团队解散之后,我和阿凉也很少再联络。他最后一次见我,是在我出国前夕。那时候的阿凉,不再是18岁的他。褪去了骨子里的文艺气息,不玩诗词歌赋,只谈生活不易。
他告诉我:“每个文艺的人最后都会被生活打磨成一个俗人。利字当头的社会,没人会在乎我们的情怀,也容不下我们想要的不一样。像我们这类人,最终都要被这样的世界变坏。而你偏不信,非要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寻找什么远方。”
那天离开前,阿凉把他曾经写写画画的本子送给了我。在最后一页,是北岛在《波兰来客》中的一段:
那时我们有梦,
关于文学,
关于爱情,
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。
如今我们深夜饮酒,
杯子碰到一起,
都是梦破碎的声音。
后来,我去了美帝,而阿凉,成了一家公司的员工,正式过上茶米油盐醋的生活,巴结讨好领导,最终成为了当初自己笔下不想成为的人。我们之间的联系也就不了了之,只剩下他满满一本“血气方刚的诗和远方”留在我身边。
尽管我们常说,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,还有诗和远方,后来我们却无力地发现,生活只剩下了苟且,而诗和远方,不再是希冀,反而成为一种遗憾的追忆。
五
在国外漂泊的日子里,我在陈粒的《历历万乡》听到了我们都拥有过的青春热血:
“若有天我不复勇往,能否坚持走完这一场”。
“她走在马蹄的余声中,夕阳燃烧离别多少场。她向陌生人们解说陌生人的风光,等她归来坐下对我讲。故人旧时容颜未沧桑,我们仍旧想要当初想要的不一样。”
今何在写《悟空传》时说,“我心目中的西游,就是人的道路。每个人都有一条自己的西游路,我们都在往西走,到了西天,大家就虚无了,就同归来路了,所有人都不可避免要奔向那个归宿,你没有办法选择,没办法回头,那怎么办?你只有在这条路上,尽量走的精彩一些,走的抬头挺胸一些,多经历一些,多想一些,去做你想做的事。”
我想这本书最触动我的是:很多时候,其实我们都知道,也许后来的我们都会改变初衷,但明明我们都知道,却依旧会勇敢地迈出那一步,并且在西游的路上义无反顾地走下去。
我想,我对成长,对成熟的定义是这样的:年少时光就是用来做梦的,即使最后失败,也要敢于嘲笑一场徒劳无功,然后在长大之后,依旧记得当初自己想要的不一样,奔腾不息地去拼去闯去生活。
-End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