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

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

愿你路过的拥抱都是家



 文  米娅

  

  0.

  

  cici撞破阵阵风雷齐鸣出现在“黑方”门口的时候,我已经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独自等待了一个小时零五分钟。挂在墙上的布谷鸟钟开始整点报时,与此同时,cici半敞着风衣推门而入。

  

  她拉开椅子在我对面坐下,伸手朝距离最近的服务生要了半份可乐和一杯朗姆。接着轻车熟路脱去外套,掏出唇膏和硬币叮叮当当放上桌,又一把将提包随手扔在了脚边的地板上。

  

  彼时,我已经喝掉了三杯香槟,眩晕之余,招服务生续杯。待她手持托盘掉头离去,我这才伸直脖子凑近了些,我问cici:“谈妥了么?”

  

  她将朗姆兑入可乐。喝了一大口,抿着嘴唇摇摇头:“爱不到的人说放手就放手!”

  

  “是你临场退缩了吗?”我又问,语气特别小心翼翼。

  

  “不然呢?我没得选的,她已经理直气壮出现在我家楼下了。”cici不正面作答,咯咯干笑了两声,仰头,琥珀色的液体顺着喉管长驱直下。

  

  1.

  

  cici来布拉格三年多,要说也算是我众多女性朋友中最为汹涌澎湃的一个。并非因为她拥有一头不谙世事的紫红色短发,而是她的性格——情绪激烈迅猛,一浪赶着一浪的,在破败恋情的血雨腥风中头破血流无数回,却依旧倔强地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与君萍水再相逢。

  

  和cici认识是在花姐的深夜派对上,距今已然两年之久。

  

  记得那天是花姐的单身333天纪念日,主要是为了缅怀半道儿背信弃义的前任王傻傻。我们都很好奇为什么不定在第100天、250天或者300天做纪念?如此郑重其事的日子,怎么着也应该规规矩矩取个整数。

  

  花姐翻着连环大白眼儿解释说:“3个3多齐整!你们看,我有强迫症。”

  

  晚上十一点多,我刚洗完澡,牙还没来得及刷就接到了花姐的电话。相互寒暄感天动地了好一阵儿,我道了晚安准备挂线,不料花姐一句惊雷将整个儿黑夜炸亮,她说:“晚什么安?起来嗨!香槟塔都已经堆好了,就等着你赶来暖场。不然,你以为我这么晚打电话是要干嘛!?”

  

  没出四十分钟,我被一行热衷享乐的狐朋狗友开车接到了伏尔塔瓦河下游的“墨西哥人”酒吧。一进门儿,花姐半倚在桌子前面冲我咧嘴笑,她被两个姑娘一左一右搀着,喝得不多,却已经满脸是泪心神恍惚了。我走过去拥抱她,试图安慰,说了些什么“念念不忘好像也没什么丢脸的”之类之类的话。

  

  我以为这些话会起到暖身暖心的神奇效用,不料花姐一听,眼泪哗哗向下淌,哭得像是要虚脱了似的。我赶紧伸长胳膊去够桌上的一盒纸巾,慌乱之中,手一抖,打翻了放在桌子中央的一瓶白兰地。正要伸手去擦,包厢门被“呼啦”一下推开,一位面目陌生的姑娘出现在门外,怀里抱着只咖啡色卷毛狗。

  

  花姐跟着回头,先是就着走廊上荧光灯的彩色光斑定睛望,紧接着大呼一声“cici啊!”,一个鱼跃,跃入了那姑娘的怀中。

  

  2.

  

  cici是花姐的同学,两人都在国立大学攻读商学研究生。当然,这关系我也是后来才弄清楚的。花姐那年二十六,青春颓败在即,早已被读书折磨得春光殆尽半死不活。而那时候,cici刚刚漂洋过海一年多,把花姐视为业界良心外加靠谱女知音,她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,风里来雨里去的。

  

  花姐曾经跟我们说过,这专业她其实打心眼儿里不喜欢,却也是自己思前想后精心挑选的。她老爸原本想让她学个“艺术品鉴赏”方面的科目,说听上去特别高大上,也挺轻松适合女生。她却说自己宁愿数字算尽挑灯夜读,也要执意按自己的意愿走。

  

  出国前的那天晚上,父女俩在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手握香槟红酒相视而坐。她老爸问她,对未来的大致期望是什么?她回答说想要学成之后凯旋归来报效祖国!他老爸当即拍手叫好,说,我的女儿就是像我,从来不给老王家丢脸,从来不对命运说NO!好!真好!

  

  花姐喝了口红酒,不接话,心不在焉地瞟望起窗外被人来人往浇铸成的夜色来。

  

  其实花姐是故作镇定,以此来掩饰心虚,她对老王撒了谎,哪来的什么开疆辟土、报效祖国?能不辜负自己千疮百孔的人生就已经很不错了!后来有次宴请喝多了酒,她醉意盎然地告诉我们,自己最真实的目的在于一脸姣好姿色外加一张镀金文凭,借此本领,泡尽小开和大佬,前半辈子活得风生水起,后半辈子过得安稳无忧。姣好姿色倒是天生就有,可还是欠一张含金毕业证。

  

  一开始我们都不怎么喜欢她,一起喝喝酒摇摇骰子,建立起说散就散的露水友谊也就罢了,没人敢和她走心,用容貌置换金钱与情谊,这人也太过物质了。可后来再仔细想想,既然大家都是在寻求出路勇攀生活巅峰,她这样做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。不但如此,她那头悬梁锥刺骨的决心也确实励志暖心又很催人奋进。

  

  花姐的前任是个大她三岁的中国留学生,自带光环不说,一边读书一边兼职在自然博物馆做解说工作。他姓名齐全,可花姐执意要我们叫他“维克多”。小邹问她,怎么就不能叫“张哥”或者“大俊”?听起来要多本土有多本土!

  

  花姐一听,连着翻了好几个大白眼儿,她说:“本土?别逗了,那是土炮好么?衬不上我们这对couple的档次的!再说,满大街都是舒克、贝塔、汤米、杰瑞,你们听听,英文名叫着多顺口。”

  

  每每聊到这当口,维克多就神情一紧连声轻叹借口出去抽烟,或者深埋着脑袋不搭话,嘴角轻绷,眉头微皱。因为他听见全世界都在笑花姐傻,可自己又不能说破。

  

  花姐与维克多分分合合两年半,争吵比陪伴多,眼泪比欢笑多。逃不出破镜难圆大定律,苟延残喘四个多月,最终还是分了。分手就分手,可偏偏挑在了山盟海誓说尽,准备订婚的时候。

  

  那段时间 ,维克多面临毕业,公司面试屡次不过。最最失意的那天,他身披尘埃,手捧满目鲜血淋漓的绝望回到家,进门儿刚坐上沙发,领带还没来得及摘,花姐开口就道:“我想要的那款杀手包就要下架了!明天能带我去拿下么?”

  

  维克多话没听完,当下就变了脸色。他重重将水杯往玻璃几上一摔,说:“你就不能把你的物欲稍微搁置一会儿,先问问我吃饭了么?”

  

  花姐当即愣在原地。一看阵仗不对,紧接着又问:“那你吃饭了么?”

  

  维克多不说话,一头扎进卧室,将房门上了锁。

  

  分手那天,俩人约在了一家美式快餐店。花姐顶着满脸隆重妆容,跟个落魄贵族似的坐在小店门口。维克多坐在桌子对面,心神安然地一口汉堡一口可乐。僵持了很久,他们谁都不愿率先开口。

  

  事实上,花姐曾经自信满满地跟我们分享过一项恋爱必杀技能。她说:恋爱初期,谁先动心谁先输;分手一样,谁先开口谁先陷入被动。要冷静,要静观其变,装也要装出云淡风轻,就是那种缺了你,老娘的星球只会越转越美丽式的云淡风轻!指不定你一个心不在焉一个高贵冷艳,情节峰回路转后果没那么惨重。

  

  可是很遗憾,那一日,花姐的必杀技并没能顺利使出。维克多吃完汉堡洗了手,招呼买单,转身往停车场走,意料之外的,一句话都没说。

  

  花姐开始没反应过来,等了好一会儿才追出门去,正想高声骂一句脏话,维克多的suv从她面前一笑而过。她追出三五米,却又停下来,将高跟鞋脱掉,随手丢入路边的花坛中。没追出两步便接到了维克多的短信,他说,陈梦花,你自己玩儿心未泯自顾不暇,这些都不算,脾气又很差。你自己想想,你怎么可能承担起未来生活的重任呢?早分手早解脱,以后也别想着联系了,就咱俩这局势,做陌生人都不适合,就应该远远儿滚出彼此的世界,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好的!

  

  花姐感到有些崩溃,一个电话拨过去。接通的瞬间脏话破口而出,她说:“张大俊,你丫的是不是有别人了?”维克多没回答,听完就挂了电话。花姐又拨了一个,那头传来“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。”

  

  花姐摔上手机,气急败坏地站在十字街头,忍了好久,终于绷不住放声大哭。她打电话叫了计程车,灰头土脸往家的方向走。

  

  3.

  

  就是在同一时期,cici交了个男朋友。他叫西蒙,是血统纯良的捷克人,名副其实的科技狗。西蒙与cici一般大,在技术大学攻读机器人编程。为人稳重做事专注,是cici眼中独一无二的未来先生。

  

  西蒙有着东方人特有的腼腆,架着副瓦片儿厚的黑框眼镜,不擅讲话,言辞温柔。我们见过几次面,都是在花姐一手组织的联谊派对上。

  

  cici之前谈过几段没头没尾的跨国恋爱,距离太远,全靠skype天南海北地支撑着。一年中的三四个月,她都在天空飞来飞去,挪威的极光、荷兰的郁金香、西班牙的广场......因为爱情,路过的风景通通变得甜美了许多。

  

  这爱情之所以令cici上瘾,正是因为它的难以捉摸变化莫测。可缺乏亲身参与的生活,看上去再怎么天马行空,都是经不起推敲的,以至于所有的关系,整个儿过程中迷人而性感,临近尾声时却又统统落入无疾而终的黑洞。

  

  因为对象触手可及,西蒙成了cici爱情中最大的赌注。

  

  刚认识的那段时间,西蒙常常约cici去伏尔塔瓦河边吹风,那会儿是寒冬,两人手挽着手慢慢散步。经过民族大道行至查理桥头,他会为cici买加了橙子片的热红酒。边喝边走,一直要走到第八座神像的下方才肯停下来。他们站在神像的阴影里,就着腥咸的河风接凛冽而漫长的吻。西蒙的嘴唇潮湿且充满了肉桂的香味,cici觉得珍贵,因为那是他特有的味道。

  

  花姐虽说在上一段恋情中马失前蹄惨烈败下阵来,可在cici眼里,她十里春风,道法依旧。而花姐也确实喜欢时不时添油加醋给cici传授一些恋爱小技能,搞得她死心追随五迷三道的。特别是在与西蒙发生争执的时候,cici来找花姐,花姐亲力亲为感同身受,帮她进行局部性剖析渗透性研究。以至于后来,花姐对西蒙的了解,比cici自己都多!

  

  要说爱情中最无可抵御的杀手锏是什么?是文化背景、是思维习惯以及交流障碍。

  

  花姐经常提醒cici,她说连正常交流都无法顺利进行的两个人,又怎么可能存在心灵上连通?cici却气急败坏似的反唇相讥,说:“同一个世界,同一个梦想。我俩无需言语表达,我们的胸中跳动着同一颗心脏。”

  

  那时候,cici还没意识到,极富安全感的情感关系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无需辩驳的,那些紧张而激烈的言辞不过是她用来自欺欺人的温柔借口。

  

  西蒙为节约生活开支,与父母同住在离布拉格四十多分钟车程的黑人镇上。当然,作为中式小女友的cici偶尔也会受邀光顾,有时候是享用一顿寓意丰盛的宗教晚餐,有时候则是参加邻居家的葡萄酒会。

  

  西蒙喜欢利用周末进入深山野营扎寨采蘑菇,可cici怕极了森林里潮湿的瘴气与昆虫。她执意不去,脑袋摆得像只拨浪鼓。西蒙非但不妥协,还常常摆出一副“没问题啊,咱俩各行其是”的样子,打包好背囊,二话不说抬脚就走。

  

  欧洲人注重自我,生活中的一切细枝末节都是以个人为圆心轻描淡写铺展开来的。我们对此心知肚明,可大家又不舍得泼cici冷水,因此谁都不曾提起,见面的时候净说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话。

  

  cici担心待到爱情葬身火海的那天自己晚节不保,始终被“死要面子活受罪”的观念束缚着。她与西蒙维持着三天一循环的争吵,像是兢兢业业的时钟,一丝不苟,分秒未差。因为一顿不合心意的晚餐,因为一个迟到的亲吻,因为不告而破的谎言,因为一句带了刺的情话……

  

  矛盾激化的那次,是因为cici生病。高烧迟迟不肯退,一直烧到三十九度五。西蒙明明知道,却坚持不去看她,他总是在睡觉之前打电话来,说一些不温不火的问候的话。

  

  cici对此不满,问他为什么,他说:“你那儿有病毒,我现在去的话会传染给我。亲爱的小包子,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去吃冰淇淋好吗?”

  

  cici听罢,没回答,一甩手摔掉了电话。她气不过,顶着个水桶般晕晕乎乎的大脑袋跑去找花姐排忧解难。花姐听了呵呵笑,将煮好的红糖姜汤递给她,说:“凡事要往好的想,理智情感兵分两路!正如西蒙所说,这事儿可能真的与爱情无关,跟欧洲人谈恋爱,就是要适应他们的思维习惯哟!”

  

  诸如此类的事情不在少数,以至于后来,cici开始理直气壮地质疑起他们之间的感情来。

  

  有天晚上,他们对着窗户并排吃一份过了期的荔枝罐头。看着楼下灌木的阴影,cici不知不觉红了眼眶。

  

  她问西蒙:“你是不是真的已经厌倦我了?”

  

  他不明所以地看了她好半天,摇摇头,说:“没有啊......”

  

  她接着又说:“我生病你不过问,难过你不安慰,你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,你是真的不在乎我了……”

  

  西蒙将最后一颗荔枝放入口中,说:“我不明白,这些你口中的不在乎和爱情有关系么?”

  

  cici望着他的眼睛,像是望着豢养在自己宇宙中最亮的一颗星星正沿着天际缓缓坠落,她觉得无计可施,可那又能怎么样呢?她看西蒙胡须上粘着亮晶晶的甜腻汁水,伸手帮他抹去,转过身的瞬间,心酸如同被泪水腐蚀的河流。

  

  4.

  

  与cici再次私下约见面,是在巴黎街东头法式甜品店的一楼大厅。那家店最开始是花姐带我们去的,主要是为了听她讲述与前任之间种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愁别苦。

  

  因为遇上交通系统大罢工,我迟到了整整二十分钟。

  

  抵达的时候,cici早就到了,她正埋着头,无比认真地吃着一只胡萝卜蛋糕,我在左边的椅子上坐下,她却将头埋得更低,故意不看我,眼泪噗噗往下掉。

  

  我要了千年不变的拿铁,将服务生支开。伸手去扶她的肩,却被她反手一把拽住。她抬头望着我,特别有气无力,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。

  

  我将水杯递给她,问了句,你还好吧?她松了松胳膊,很是勉强地点点头。

  

  就在那一天,cici用了一场夕阳西下的时间跟我讲述了与西蒙之间格格不入的种种——

  

  比如,西蒙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切而活着,他有自己的观点,并努力把自己的需求以及爱好强行灌输给别人;比如,他喜欢权利与力量,然而与此同时,旁人并不会因此而感到烦感或沮丧;再比如,他其实并不在意别人的喜好,他享受被爱戴,仿佛这个遥远的国度就是他永恒不灭的王朝......

  

  然而,真正令cici感到恐惧的是,她控制不住地想要揣测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,她再也不会在无法停歇的对他疯狂的念头之中停歇下来。

  

  她说:“离开西蒙的时候,我就要死了。” cici觉得,自己就像是飞蛾扑火,火光熄灭,自己便也随之凋落……

  

  5.

  

  我后来一次见到西蒙,是在花姐的生日派对上。那是一家相当廉价划算掉档次的墨西哥快餐馆。cici本来不打算去,后来听说是西蒙帮忙挑选的,也就凑凑合合按时到场。

  

  整个儿场景最初还很和谐,大家玩儿纸牌的玩儿纸牌,叙旧的叙旧,有人在吧台前仰天大笑,也有人干脆躲在卫生间的隔间里抱头痛哭。要知道,越是像这种欢天喜地的日子,就越是能够衬托出一些人内心深处的孤独。

  

  西蒙始终站在cici身后一只脚左右的地方,半搂着她的肩,偶尔低头亲吻,偶尔附在她肩头说一些感时花溅泪的情话。cici也很是乖巧地将脑袋抵在他的下颚处,时而佯装微笑,时而安静点头。

  

  可party进行到一半儿,整个儿画风陡然一转。

  

  花姐将大家拉到长沙发一头,凑在西蒙的耳边说话,之后两人笑得旁若无人,暧昧又火热。cici始终在吧台边站着,那天她与西蒙确实闹了点不愉快。

  

  她一开始是端着杯龙舌兰冷眼旁观,后来在我身旁心不在焉地坐了一会儿,背起包包走到门口,翻了个水灵灵的大白眼儿,跟着骂了句脏话。

  

  后来我也问起过她提前离席的原因,问她为什么就不能正大光明走上前去借着酒意吐他们一头一脸?

  

  cici跟我解释说,这爱情,原本就是谁比谁高冷谁就赢的爱情;这时代,原本就是个谁比谁高冷谁就赢的时代。放眼望去,自己的感情上一片兵荒马乱,难道还允许自尊被扒得一穷二白?

  

  cici回到家,一气之下删掉了西蒙的电话号码。他打手机她不接,他发消息她也不回。他陷入长久的沮丧,而她,从此成了心无所依的流浪者。这件事令cici恍然大悟,原来无论这个世界看起来多么玲珑剔透多么纯真无暇,人心与人心之间也都会隔着一层摸不透的纱。

  

  过了一段时间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也可能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生,cici又与西蒙一并出现在了“黑方”的吧台旁。他们春风拂面,明媚如故。我走上前去打招呼,她很热情地拥抱了我。她拉我到卫生间门口,向我展示无名指上的心形戒指,说:“是锆石,金包银的。虽然不值几个钱,可总归是西蒙买给我的,全宇宙仅此一枚哦。”

  

  可我们刚才喜气洋洋地转身从卫生间走出来,一抬眼,便撞见了花枝招展的花姐。她站在吧台前面,挽住西蒙的胳膊腼腆地笑,笑着笑着,站在我背后的cici就开始狂跺高跟鞋。

  

  下一秒,cici调整好呼吸上前打招呼。不低头,不拆穿,仿佛刚刚什么都没看见一般。她借口自己临时有事不得不提前离席。花姐没挽留,只告诉她走夜路要注意安全。

  

  cici出了酒吧向右转。那是一条伸手找不见五指的死胡同,她退回来小段路,在便利店买了金版大卫道夫和龙舌兰。一口酒,一口烟,只盼全部心事飞去九重天!

  

  6.

  

  那不久之后的一个黄昏,cici喝多了酒。她收起遮阳伞,毫无缘由地将西蒙从背后抱住,然后偷偷地流下泪来。西蒙突然转身,问她怎么了?

  

  她说,我觉得我就要失去你了。

  

  他接着问,是我做错什么了吗?

  

  她回答说,不是的,现在的这段时光,是我生命中最最美好的时光。

  

  她不记得当时自己还说了些什么。但她想,也许自己就是太太太害怕失去他了。

  

  cici看着西蒙和别人发的短信,她可以坐在原地什么都不说,却阻止不了自己心里的伤疤开始疼。这个伤疤是在两个月之前,是在花姐醉酒的那个夜里。是他出于怜悯吻她的时候,是她在意乱情迷之下回吻他的时候。

  

  cici觉得自己再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。他就要离开了,可她真的害怕那个戳穿一切的告别仪式。

  

  cici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:西蒙那么善良,一定不会令我失望。他这样做,连他自己都会为自己感到难过。

  

  朋友聚餐,她尴尬地坐在桌子前,看着他们每一个人谈话,可自己却只能报以敷衍的微笑。她在心里嘲笑自己懦弱,竟然连失去西蒙的勇气都没有!

  

  cici是想要做些什么的,出于对自己的肯定,不为西蒙不为花姐不为任何人,只为了让自己看起来风生水起,看起来自信而骄傲。

  

  7.

  

  cici决定和花姐摊牌的那天早上,我俩在黑方一起吃早餐。我问cici,裙子破了她愿意拿针补,电器坏了她愿意拿电刀修。可是横跨山水的一份真情,怎么就能够忍心弃之不顾?

  

  cici当时正往面包上涂黄油,涂着涂着就掉下眼泪来。她说:“有时候你会发现,我渴望欲望满足,但也渴望欲望停留。这两者结合起来,便恰好成为了我们通常所说的爱情。其实我从来就不知道如何将事情处理得更好。在我的世界里,一切都看似简单而随性——爱,就要爱得风风火火潇潇洒洒,不存在猜忌不存在谎言。要不然,就走开。”

  

  如果说恋爱是一场游戏,那么他们任何一方都有权利享受这个游戏。当他口哨一吹,她便随之而来。这种迷恋与追捧,令彼此心旷神怡。

  

  cici曾今说过说,西蒙喜欢她层层物质背后的纯真,喜欢她倔强背后的善良,喜欢她的无知与缠绵悱恻,更喜欢她伪装坚强背后的惴惴不安。

  

  而cici自己,则迷恋着西蒙的身体还有他的心,他的味道尝起来有种天荒地老的错觉......

  

  8.

  

  比如一首歌,听了前奏就知道合不合心意;再比如一段情,走过开头,就能辨出结局是悲是喜。沉浸于爱河中的人,并非不明所以,只是善于自欺欺人,善于不行至黄河不死心……

  

  cici离开的那天,要我给西蒙带去一封信。我们在伏尔塔瓦上游的啤酒馆打开来读,仪式感浓重,西蒙笑得追悔莫及。cici说——

  

  “我拥有的真的不多,但我愿意把一切都给你;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为你微笑,不论你是和我在一起还是和别人;我想要带你闯破一座城,城的这面是青丝,那面是白头;我愿意取悦你一万遍,只为一个青睐的眼波。

  

  倘若这一切预计的美好最终统统难以落定,那我也甘愿满怀善意地祝福你:愿你所路过的拥抱都是家,看过的寂寞都变成烟花。而我,在未来的日子里风雨飘泊,可能会拥抱一百种爱情,可最最钟情的那个,还是你。”

  

  9.

  

  分了叉的头发就剪了吧,爱不到的人放手也罢。

  

  这是cici的23岁,也是我们的23岁;这是cici的爱情,也是你和我的爱情……


作者简介

米娅,梦生工作室签约作家,微博@米娅小姐啦。已出版《枕边的波西米亚》、《世界那么大,还是遇见你》。

评论
热度(13)
©指尖 | Powered by LOFTER